舊民主論述老餅過時 新民主論述s危中有機
區龍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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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聲明,題目中那個s不是筆誤,而是代表眾數。
從和理非合|
到和理非犯
最近有兩件事反映支聯會和主流泛民進退失據。一件是戴耀庭的佔中建議。戴教授的出格(出泛民之格)之議,固然令到中共如臨大敵,其實同樣對主流泛民造成震動。和平、理性、非暴力,主流泛民念經一樣唸了24年,但戴教授之議,實際上另闢蹊徑,在和理非之外,加上一個“犯”(犯法)。建制派攻擊他們違法,他們就以「違反不義的法律以達到公義,是符合法治的做法」作答,這很對,很對!不過,這個很對的看法,恐怕主流泛民並非個個擁護,因為後者一向是合理非「合」 – 合法主義。
1996年,即回歸前一年,支聯會領導提出《六四七週年宣言》初稿,主張不論支聯會是被中共取締,戶口被凍結,還是成員被拘捕,自己唯一會做的,就是:打官司!如果政府不容六四集會,他們的對策是叫群眾(而不是叫自己)「不約而同悼念」六四。初稿被一些基層團體批評得厲害,才再補充一句「如有需要將行使公民抗命權」[1]。在正需鬥爭的關頭,還說「如有需要」才去公民抗命,大概他們自己也不會當真吧。
然後,十七年過去了,主流泛民當初以為只要夠妥協,中共會被感動而同意普選。結果等到師老兵疲,普選連影子都沒,就先給「激進泛民」搶奪話語權和議席了。主流泛民陷於危機,卻想不出辦法。其實,早就有人朝別的方向邁步了 – 從2003年反23條成功之後,香港新一代的躁動已經開始了,越來越多人感到永遠只靠和理非合,想得到真普選簡直不可能。越來越多抗爭早已實際變成和理非犯(犯不義之法)了。所以,戴教授振臂一呼佔領中環而得到迴響,原因不是他發明佔領,而是因為客觀上連主流泛民也要被迫調整策略。政治版圖開始改變,其實反映香港本土更深刻的變化:主流泛民期待與中共談判達到雙贏的路線破產;社會運動出現世代交替;港人自主意識的增強;資本主義並無逐漸中產化(如主流泛民所期待),相反是兩極化,導致勞資階級矛盾加深而非減少等等。所有這些深層改變早晚造成或大或小的地震。
大幅貶值的「愛國」
質疑支聯會「愛國」口號的人,既來自香港,也來自大陸的丁子霖,從這些事實就應該知道,中國大陸以及香港,方方面面都已經發生巨大變化。2006年網易進行的調查發現有64%受訪大陸人表示「來生不願做中國人」,而首選原因是「做中國人沒有尊嚴」。這是國內人民的感受。然後,2013年1月,同一個網易又發表一篇評論《劣跡斑斑的中國海外投資》,文章指出,「中國企業在海外的行為,無論是尋租,還是不重視甚至破壞生態環境,或者缺乏誠信以及忽視勞工權利,均是中國海外投資一直飽受詬病,衝突、摩擦不斷的原因。」而其中一個例子,是2012年底中國在緬甸萊比塘的銅礦由於污染環境而引起當地人民大規模抗議事件。當然還有中國人不得不在境外大量採購奶粉而被超級市場限購的醜事。這是國外人對中國的觀感。這一切說明現在這個中華人民共和國對內對外都很不可愛。
當愛成為主義,還由國家推行,就是一種強制,就不成其愛了。所以舊時中華帝國提倡孝道,不關乎父子之愛,而關乎父權主義統治權。今天中共之提倡愛國主義,其理一樣。
當中國還是半殖民地的、被侵略的時代,「愛國」成為「主義」,還多少有點道理。但今天,我們應該擔心的,反倒是中國也變成列強之後,在欺凌國內人民之餘,會不會也欺凌其他弱國人民?苗頭已經出來了。在21世紀,對於無數普通中國人來說,文化的中國,人民的中國,仍然值得去愛,但「愛國」作為政治口號已經不具任何進步性了,相反,只變成大家長統治的遮羞布。政治板塊已經移動了,中港政治地表隨之震動,一方面把香港本土意識的山脈拔高,另一面就推低主流泛民的「愛國」山脈。這次支聯會從善如流,不過是形勢比人強而已。
眾數的民主/本土論述
時代開始呼喚新的民主論述了。舊的香港民主論述一直是單數,單調到令人窒息。新的民主論述雖然還未完整出現,但苗頭已冒,而且從頭起就是眾數,當中既有右翼,也有非右翼。雖然暫時右翼聲音較大,但是它的出現也刺激了非右翼本土論述起來迎戰。非右翼的本土論述基本上支持公民抗命,同時反對排他的民族主義。本土行動的陳允中先生提出開放本土派與土著派的兩分法。他認為開放本土派固然要「用行動去跟獨裁政權及壟斷財團爭取我城的規劃民主化、土地正義、真普選、弱勢者權益、邊緣人平權運動等」,而且「在六四前夕,香港所有的(開放)本土派都要來維園向反抗中共獨裁政權而死的人致敬,並繼續立志以香港為立足點,反抗中共與港共政權」。這種不排外也不排內的本土民主論述當然值得支持。
不過,在上列有關經濟與文化資源的分配的議題上,所有分配都不涉及第一次分配,即源於生產關係的分配,或簡單講,資本與勞動之間的分配。並不偶然的是,那個清單也無涉勞動階級,連最近全城關注的碼頭工人罷工所顯示的勞動階級狀況也忽略掉。不知道這是否因為開放本土派承1990年代的民間社會論述和後現代主義餘緒,而對階級視野保持疏遠?不管怎樣,全城大部分經濟活躍人口都是打工族,打工族一天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勞動(包括腦力與體力),勞動的條件與待遇大體決定了他們的土地資源大小(居所)與文化資源多少,而不是相反。但恰恰在這個關隘上,開放本土派卻忽略了。在這個方面,左翼21剛好補其不足。前者不僅積極聲援碼頭工人罷工,而且在論述上重視勞動階級議題。其次,開放本土論究竟如何回應資本主義全球化在勞動保護上與生態保護上造成的競相比賤(race to the bottom),也是未知之數。至於左翼,由於在承傳上不僅對於資本主義的固有矛盾,對於階級剝削等議題一向較為敏感,對於民族/地域壓迫也理應敏感,應能在新民主論述上貢獻一磚一瓦。
不管怎樣,新民主論述從頭起就是眾數。雖然右翼暫強,但危中有機,也促使非右翼的論述冒頭。大家一方面友好辯論,另一方面在行動中互相呼應,將有助闖出一條生路。
2013年6月3日
[1] 宣言:http://www.alliance.org.hk/publish/hkanews/?p=652
初稿尚見於以下網站(題目有錯)
分類:政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