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勞動者團結起來」──包括美國工人運動嗎?
邁克爾.耶茨Michael Yates
實現工人階級國際團結的兩大障礙:民族主義和帝國主義
資本主義同民族國家是共生並共長的。由於資本主義發展從一開始就不平衡,它的發源地歐洲國家及後來的美國和日本憑借軍事及經濟實力建立了帝國主義體系。民族主義和帝國主義這一對孿生物給世界工人實現團結帶來嚴重的障礙。在發達資本主義國家,民族主義同帝國主義緊密結合,一方面兇殘剝削亞洲、非洲和拉丁美洲的工人農民,另一方面進行種族主義的宣傳教育,二者齊頭並進、雙管齊下。此外,從邊緣國家榨取來的剩餘價值使跨國公司有錢——在工會的強大壓力下——分一些給本國工人。同時,大公司和政府設立形形色色的勞資共事機構並任命勞方代表進入各種董事會和委員會,成功地把工會領導人拉過去。這一切都是為了使工會領導人及會員群眾相信,帝國主義給核心資本主義國家的工人帶來了好處。這些舉措很奏效,所有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工會組織不僅支持本國跨國公司殘酷剝削窮國的工人,甚至也支持富國工人之間相互廝殺的戰爭。
在世界各國的工會運動中,美國民族主義思想最強烈,而且依賴於帝國主義的程度也最深。儘管有些工會組織和工人社團努力實踐國際團結,但他們從來就是少數而且都慘敗在人數遠遠超過他們的對手的手下。每次在重要關頭,美國工會運動都是反對國際主義的,有關的歷史事實既駭人聽聞又十分悲慘。美國勞工聯合會(以下簡稱勞聯)的第一任主席塞繆爾.岡珀斯使用三K黨的語言將華工妖魔化,甚至主張人人平等的勞工騎士團也拒絕華工加入它的組織。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勞聯全力支持美國參戰並幫助政府特工騷擾反對這場戰爭的工會左翼份子。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在取得反法西斯鬥爭勝利的基礎上,成立了包括左派領導的工會在內的統一的國際工會組織,但勞聯拒絕參加,產聯隨後也退出。主張國際團結的積極份子歷來都被扣上「共黨份子」的帽子而被逐出工會並失去工作。冷戰開始後不久,幾乎所有左派領導的工會都被勞聯——產聯開除,表面理由是它們受共產黨的操縱,實際是因為它們拒絕執行帝國主義路線。勞聯——產聯及其一些下屬工會伙同中央情報局和美國國務院在全世界到處破壞進步工會。它還積極支持越南戰爭和中美洲戰爭。勞聯——產聯如此狂熱地支持美國的外交政策表明它在執行戰後時期的所謂「勞資協約」,即大公司給組成工會會員主體的男工(基本是白人)以高工資高福利,而且政府不鼓勵企業向工會開戰。作為回報,工會領導們為「美國道路」大唱贊歌,對大公司如美國政府在國外對他國工人的所作所為不加非議。在20世紀70年代初戰後經濟繁榮時期結束以前,工會領導們和許多工會會員都覺得這樣的日子過得很愜意。但其後大公司撕毀「協約」,向工會開戰。資產階級拋棄了凱恩斯主義轉而擁抱新自由主義,由於資本可以輕易跨越國界而工會已遭削弱,資本家便不再與工人分享帝國主義掠奪來的果實。
勞聯——產聯新領導的政策是改良而不是改弦易轍
資本及其勞工伙伴沒有料到,整個20世紀70年代和80年代工人生活水平的下降以及大多數工會的無所作為,竟會引發出各種各樣積極要求改革的活動,其中包括要求工會民主化和反對美國的中美洲政策。所有這些活動終於導致在1995年勞聯——產聯代表大會上「新聲音」派取代保守派進入領導班子。實際上在此以前的10年期間,它下屬的一些工會已認識到需要同世界各國工人溝通。聯合電氣工會和墨西哥真正勞工陣線結成同盟,互相支援對方發展組織的活動。具有濃厚民族主義色彩的聯合鋼鐵工會和保守的美國電訊工會分別同加拿大、歐洲和拉丁美洲的工會聯合起來反對本行業的跨國巨人。「新聲音」領導班子除支持這些活動外,它自己也採取了行動。勞聯——產聯主席斯威尼派代表去南非會見被他的前任譴責為共產黨的一些工會,他本人也同獨立的墨西哥工會領導人會面。勞聯——產聯停止了它在俄羅斯的冷戰行動,並在1999年年底反對世界貿易組織的西雅圖抗議活動中表現突出,工會領導人和會員們一起遊行、開會、慷慨激昂地發表演講。2000年4月,在反對世界銀行及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大規模群眾抗議活動中,勞聯——產聯也表示支持減免第三世界國家債務的要求。這幾個月來形勢的發展,令最悲觀的人也感到美國工運有了生機。
在可能出現轉機的情況下,必須保持頭腦清醒。還有一些不那麼令人鼓舞的跡象。勞聯——產聯仍然從美國國務院領取津貼以開展一些國際行動。在世貿組織西雅圖會議上,斯威尼支持美國政府的政策,以換取克林頓首腦會議上提出勞動標準問題和要求在世貿組織內設立勞工小組委員會。還有,斯威尼出席了達沃斯論壇而且在會上表態軟弱。有例子說明勞聯——產聯似乎沒有同它的冷戰歷史完全決裂,不久前墨西哥鐵路工人的罷工得到美國工人的熱情聲援,但勞聯——產聯在墨西哥設立的美洲自由勞工發展學院原院長、美國中央情報局特工傑克.奧特羅宣稱罷工者都是共產黨,從而破壞了美國工會代表團的聲援行動,勞聯——產聯領導卻不譴責此人。
左派要吸取歷史教訓,要獨立自主並壯大自己
許多進步份子和左派份子出於改善勞動人民生活的良好願望,往往附和「新聲音」派,放棄自己的批判立場。他們忽視了兩個顯而易見的基本情況:1.美國的工會領導人除了罕見的例外,都不是徹底的改革派而且永遠也不會是徹底的改革派,現在的「新聲音」領導人是些開明派人物而不是新自由主義的敵人;2.美國工會領導人始終被籠罩在民族主義和帝國主義這一對孿生思想意識的長長陰影之下。
認識不到以上事實便不能應對以下的危險。
第一,始終存在著工會領導人回頭走老路的可能性。一旦工會的右翼勢力抬頭,進步的領導人很可能倒向右派,並把目前在重要位置的左派驅逐出工會。這就是冷戰時期發生過的事。當時左派領導的工會先是被清洗出產聯,接著被破壞。當時發生在遠比今天強大的左派工會身上的事預示著當前弱小得多的左派工會凶多吉少。當右派捲土重來之時,如果斯溫尼之流竟會向左轉,那倒是的確會令人十分意外。在美國工運史上還沒有這種先例。多年來印尼的左翼工會領導人在監獄中備受折磨,然而時至今日未見勞聯——產聯對他們有任何聲援的表示,更談不上對幾十年來一直支持屠殺人民的印尼統治者的美國政府進行譴責。
第二,切不可低估資本對勞工進行同化、拉攏的能力。當年產聯的重要領導人如悉尼.希爾曼和菲力普.莫萊是在一片吹捧聲中和被委以董事會、委員會中的要職而被羅斯福政府拉了過去。在30年代的確出現過成立獨立工人政黨的現實可能性,但這一前景卻被工人運動的積極參與政權破壞了,當時美國共產黨內相當可觀的部份被羅斯福及其新政迷了心竅,其後在二戰中共產黨人則完全被民主黨所同化。
現在,勞聯——產聯支持美國大公司和克林頓政府在世貿組織問題上的立場,它的主席斯溫尼參加達沃斯論壇,以及國際自由工會聯合會主席比爾.喬丹、英國首相布萊爾、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代表和克林頓等人表現出和解姿態:聲稱對全球資本要加強管制等等,這些都表明正在對反對新自由主義的開明份子和進步份子進行同化和拉攏收買。他們聲稱人人都認為全球貿易是件好事,因它大大提高了全世界的生產。目前只需作些修補工作——取消對工人和農民最惡劣的虐待、停止對環境的破壞、從增產部份中拿出一些分給世界上的窮人,便萬事大吉。這樣,全球資本主義就可永世長存而且人人受益。開明份子和進步份子如果聽信他們而作出妥協,認可一小撮大公司為積累資本而佔有世界資源的私有制,便是認可資本的永久統治,因而也會得到資本施捨的一些殘羹剩飯。這時工會領袖們會斷然地譴責他們的主張徹底變革的兄弟姊妹們。
第三,美國工會運動在政治上不願同民主黨離異。窮國工人的處境是美國兩大政黨都推行的新自由主義政策的直接後果。民主黨鼓吹私有化、貿易協定、世貿組織和結構調整並反對窮國獨立自主地發展經濟。同這樣一個處處破壞工人階級國際團結的政黨沆瀣一氣的美國工會運動怎能支持國際團結?
簡而言之,當前要在美國組建起全新而獨立的工會運動是極不可能的。因此左派必須在勞聯——產聯內部或與其平行地開展工作。左派份子首先一定要把自己組織成一支有凝聚力和有紀律的力量。逐步開展一場爭取對工會基層組織實行民主管理和民主監督的運動,並同其他進步社會運動中的左派工人聯合起來,這樣,工會運動中的左派便能對勞聯——產聯所做的每一件好事給予批判性的支持,同時推動它朝著革新的方向行動。工運左派的實力越發展,要把左派從工會運動中驅逐出去就越困難。我們可以同全世界持相同觀點的工人進行接觸並形成一支國際工運左派力量。目前「跨國信息交流中心」(the Transnational Information Exchange)已開始這樣行動了,應該支持它的工作,使之向廣度和深度發展。
(美國《每月評論》雜誌2000年7-8月號(總第52卷第3期),郭懋安編寫)
分類:香港工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