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日本慶應義塾大學教授、長堀祐造先生所翻譯的日文版鄭超麟《回憶錄》最近已經出版了。出版前譯者請王老寫序,他回覆說身體不好,難以寫序,但畢竟寫了一封致譯者的信代序。承蒙長堀祐造先生的厚意,讓我們在此發表這篇代序。文中記及陳獨秀對鄭超麟人格的評價,尤為珍貴,而這種人格亦應當是一切仁人志士的楷模。
代序―王凡西致譯者的信
《先驅》第67期,2003年(春)
知道您已經譯完了超麟的《回憶錄》,高興之極。只是您要我寫的序言,卻始終寫不出來。為此,我十分懊喪。我的各種新舊毛病,最近都未惡化,只因我年齡畢竟太大了(九十四歲),一切機能退化,多少患點老年痴呆症了。最苦的是不能用腦,不能集中思想:稍一集中,立刻覺得頭昏目眩,非躺下不可。看這情形,我寫序言的努力只好放棄。
擬將我原本想寫而無力寫成的序言內容,約略向您提一下。請您參考。
首先,我想介紹陳獨秀對超麟性格的評估,時間大約在一九三一年春天。那時為了積極籌備四個小派的統一,我經常與獨秀見面。在一次他和我單獨閒談時,他提到了超麟。他說:「我們中間一些比較有能力的人,野心都太大。超麟和這些人相反,個人的野心太小,他從來不為自己的地位或權勢打算。」獨秀的這個評語下得很對,但只對了一半。事實證明:超麟確實視權勢如糞土,把富貴當浮雲;他從來不與人爭權奪利;但他在知識上的追求,思想上的探索,以及在文學與藝術方面的精益求精,卻是充滿了「野心」的。
我原想在序言中特別指出的超麟的第二個特點,那是他對宣傳工作與眾不同的態度。特別是他與斯大林派的所謂宣傳不同。斯大林派的所謂宣傳,事實上只是造謠、誣衊的同義詞。而超麟則始終信守著「以真名稱呼實物」這個信條。他是中國共產主義運動中主持宣傳工作最早最久的人。從編輯《嚮導》、《布爾雪維克》直到中國托派的《新旗》,他一直堅持著這個基本態度。有時候,他的這個說真話的態度甚至被某些同志認為「過份」的。例如在他的《回憶錄》中,說當年陳獨秀派成立時所發表的八十一人簽名的《我們的政治主張》,其中有「三分之一的名字是虛構」的。超麟這種始終貫徹「實事求是」,「以真名稱呼實物」的態度,實在難得,實在可貴。值得今後真想解脫數十年來斯大林派以謊言代替真實的罪惡傳統的、社會主義的革命者們認真學習和繼承的。
2001年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