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由
《先驅》第43期,1997年4月
1989年當羅馬尼亞人民起來推翻壽西斯古的時候,西方傳媒的報導都非常正面,如果不是推許的話。可今次阿爾巴尼亞的人民起義,西方傳媒著重報導的,卻是阿爾巴尼亞的暴民怎樣濫用暴力,怎樣借此謀利;人民又怎麼笨、竟會相信那些騙人的財務公司。當然囉!壽西斯古是共產主義魔頭,而阿國總統貝理沙呢,卻是自由化的功臣噢。
貝理沙真正是西方友人。他在九二年上台後便同國際貨幣基金會合作,解除價格管制,把農地及國有企業私有化,撤消對銀行及金融業的種種監管。正是這種資本主義大躍進才會使那種金融投機與欺騙成為可能。
那間超級財務公司在短期內控制了240間企業,從超級市場到汽油站,從酒店到食品工業。它詐騙了人民20億美元,相等於阿國國內生產總值八成之多。
這並不是人民所經受的唯一災難。經過幾年的資本主義改革,民族工業大半瓦解,而南部大多數農民拋荒了土地。失業率高達八成。唯一急速發展的部門是黑市與有組織的罪行,尤其是販毒。如果不是靠阿國五十萬在外地當廉價勞工的外匯,阿國可能更早就破產了。
傳統上,阿國南部一向較富庶,較政治化及反叛性強,而北部較為貧窮與保守。不過,最近的起義是全國性的,由南至北地發展。西方傳媒說北部有人民發起反起義、支持貝里沙的示威。有人懷疑此說。在貝理沙的家鄉,人民也焚毀一切政府權力的象徵,高叫「打倒貝理沙」。
西方傳媒大談內戰危機。哪裡有內戰?軍隊與警察都差不多在起義開始時就瓦解了。政府想尋求某些社會集團的支持,可是徒勞無功。起義是真正全民性的。而小資本家以及政府支持者此時也寧願避開風頭。
西方傳媒把阿國形勢描繪為完全無政府狀態,暴民橫行。要暗示什麼呢?當然囉,沒有了軍隊警察維持秩序怎行呢?
事實上,在起義的四、五天內,就有人自發組織起來,在自己城鎮實行自治與自衛。接著是選舉全新的鄉鎮議會,組織了人民自衛隊。在開頭兩個星期,各區自治組織還沒有聯繫起來。但不久就有八個南部城市同意組成「全國救國委員會」,成員由各個自治單位派出代表組成。接下來又有五個城市加入。這是雙重政權的開始。起義陣營在當地已經接管了一切權力。
目前還不知道這些權力機構怎樣運作。但至少知道,許多重大決定都是在人民集會上作出的。在Vlore及Gjirokastra兩市公共集會推翻了領導們的妥協態度,重申任何調解都須以貝理沙下台為前提。有不少時候,地方領袖在西方使節的壓力下採取妥協立場,但往往都為公眾集會所推翻。北部城鎮也創立了類似的自治機構。只有首都地拉拿及附近地區仍在貝理沙手中。
阿國的反對黨完全沒有在起義中發揮任何影響。那自然是毫不奇怪的。人民要求貝理沙下台,把舊政權及其秘密警察解散,賠償人民的損失以及重組國家。這些激進要求,反對黨是不能同意的。他們反而在起義後趕忙同他們一向譴責的貝理沙坐下來談判。他們同貝理沙一樣對人民起義害怕得要死。前共黨(現改名為社會黨)宣佈參加貝理沙的「民族團結」的政府。其領袖成為總理,雖然其前任領袖還在牢中。這個曾經血腥統治阿國幾十年的黨會有這樣的表現,又有什麼奇怪呢?
對此「全國救國委員會」立即宣佈獨立於一切政黨,並要求以自己名義直接參與談判。不過,由於欠缺一條清晰的人民路線,起義領袖有點舉棋不定。例如他們沒有猛烈批評那些趕忙拯救貝理沙的反對黨,也沒有要求那個領導「民族團結」的新總理下台,雖然他們仍堅拒放下武器。他們當中也可能有人認為應當同新總理的政府妥協。
在這個情況下,貝里沙得到西方的支持與反對黨的合作,人民起義現在是處於被動,反而貝理沙得到了主動權。他們在首都組織了幾千人支持新政府示威。他們主要是社會黨支持者。他們支持政府,又有什麼奇怪呢?
直到三月廿日為止,阿國雖然陷於混亂,但是死亡人數不足一百。在一個已長達三星期的起義裡,在一個人人都已武裝起來的小國裡,這個數字不算高。不過,倘若目前形勢曠日持久,而起義領袖又把持不定,那就的確有陷入無政府狀態的危險。成千成萬的人民處於饑餓、貧窮中。如果沒有領袖能夠滿足他們的要求,那麼,持鎗的群眾會在忍無可忍下自己動手,那甚麼結果都有可能出現。
阿爾巴尼亞並非個別例子。整個巴爾幹半島,以致整個東歐及俄國都有可能發生這類事情。列別德不是警告過:1998年的俄國將會是另一個阿爾巴尼亞嗎?
(根據1997年4月號《國際觀點》編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