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化

《先驅》第40期，1996年10月

在一片保釣熱潮中，有很少數異議者力排眾議，反對參與保釣。有人出於國際主義立場，相信世界應無國界，反對中國為釣魚台同日本爭執；有人出於「陰謀論」，認為保釣是傳媒刻意煽動搞出來，以轉移人們視線，不再關心目前推委選舉活動，也不再反對臨立會；也有人出於綠色思想，認為釣魚台既為荒島，任由它荒涼還更有益於大自然，反對任何一國據為已有。

我們先談談第一及第三種言論。

第一種主張擔心目前的保釣運動太偏於「狹隘的民族主義」，遠離了世界無國界的理想。這些朋友有崇高理想，但恐怕考慮太欠周詳了。請問什麼才是「狹隘的民族主義」？有沒有不狹隘的民族主義？能否設想一種寬容的、不含沙文主義成份的民族主義？如果從這種民族主義出發，你能否贊成保釣？如果不能，如果你們堅持「人類無國界」這種國際主義立場，請問是什麼意思？是不是主張立即消除一切國界？如果是，請問有什麼具體辦法？能夠辦得到嗎？如果不是，如果你們也認為消除國界是一個很長遠的目標，目前不能一步登天，那你們豈不是也承認國界在目前仍是一個客觀存在？既然如此，你們又怎能根本否定「釣魚台誰屬」的問題是一個有現實意義的問題？怎能避免表態？

其次，這些朋友不曉得，國際主義立場根本就同保釣並不矛盾。自然有不少人是出於民族主義甚至是狹隘的民族主義立場去保釣。對後者我們自然要加以警惕。不過，從國際主義立場出發去保釣也完全成立。保釣運動表面上看雖然好像只是兩個國家之間的領土糾紛，可是幾十年來中日的國際主義者都懂得區分兩個國家的性質大有不同，一個是帝國主義大國，而一個是第三世界的弱國。一個長期侵略人家，即使現在不搞軍事侵略了，可是經濟侵略仍然無孔不入，而另一個呢，百多年來都被侵略，到現在沒受侵略了，但也難免常受欺負；一個一直同美帝勾結，力圖在政治及經濟上支配亞洲，一個卻自顧不下。可以說，包括日本在內的所有帝國主義國家，正正是人類走向世界大同的最大障礙。

正因為這種分別，所以真正的國際主義者不會把兩國等量齊觀，相反，對於前者一定加倍反對，對它的任何擴張行為都一定迎頭痛擊。所以，即令在日本，自從五十年代以來，都有強大的學生運動及進步組織是堅決反對日帝，反對美日安全條約，反對日本任何擴軍或領土擴張行為的。我們也知道，也有日本團體在釣魚台問題上是站在中國人民一邊的。他們之「保釣」，難道也是基於「民族主義」嗎？當然不是，而是國際主義。日本人民可以從國際主義立場去支持中國人民保釣，中國人民當然更可以這樣了。中國的國際主義者，只要他們清楚摒棄民族沙文主義，向群眾解釋敵人是日帝而不是日本人民，強調中日人民團結，共同建立一個和平合作的，逐步消除國界的亞洲━━只要這樣，就絕不會同民族沙文主義混淆。反之，只知大唱高調，袖手旁觀，任由群眾受到沙文主義者的思想荼毒，這才是上了民族沙文主義的大當。

如果懂得上述道理，也就不難知道，在今天情況下，任由日帝拿去釣魚台，恰恰就是加速釣魚台的魚兒死亡的捷徑。要知道，包括日帝在內的帝國主義國家，他們的經濟實力最強，拖網魚船最多最大，開採石油的技術和資本既高又多。這一切都是中國一類的第三世界遠遠不如的。釣魚台在中國手中，不知道何年何日才有餘力開採石油吧。但是若在日本手中，就大不相同了。總之，日本帝國主義破壞環境的力量，比中國大而不是小。所以，即使是綠色主義者也沒有理由因為綠色思想而放任日本拿去釣魚台。自然，若中國拿回來之後，最終還是把釣魚台的生態環境搞得一塌糊塗，我們當然要反對。但這並不是保釣的必然後果，不能因此而因噎廢食。

至於第二種意見，更沒有道理了。即使他們的推測是對的，也不能抹煞保釣運動有它的正面意義。人家的動機固然要考慮，但那既不能予以證明，而且本身又不是唯一重要因素。更需要考慮的是：保釣本身是否正確？是否值得發起？怎樣搞保釣才能收到最好效果，包括怎樣搞才能提高群眾的民主意識等等。一味只知考慮人家動機的人，結果一定什麼積極事情也幹不來，只能整天同自己的疑心搏鬥。

平心而論，釣魚台一島誰屬，本身的確不很重要，至少不比今天中港台許多其他問題重要。然而，既然現實上群眾已經發動起來了，我們就沒有理由把群眾交給政客，相反，應當參與其中，把運動引導向民主主義和國際主義的方向，而不是袖手旁觀，更不是譏笑群眾落後。這樣才是真正的民主開放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