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良
《先驅》第38期,1996年6月
還有一年多一點的時間,中國便要收回香港。中共現在已經處心積慮怎樣對付香港的民主派團體。支聯會作為香港最有號召力的民運團體,能否頂住專制的逆流,領導市民保衛已有的自由和爭取民主、跨越九七,成為普遍市民關心的問題。叫人遣撼的是,從支聯會最近一項決定看來,它似乎無意擔當凝聚市民民主力量的角色,反而客觀上起著抑制民主的作用。
上星期一(5月14日)支聯會舉行了一次會員大會。議程包括討論今年六四紀念活動的具體安排。我作為先驅社──支聯會組成團體之一──代表參加了會議,並提出一個動議:要求支聯會今年6月2日籌辦的「愛國民主大遊行」設市民自由上台發言時間。另外,如果6月4日白天不舉辦公開的民運座談會,當晚的「燭光悼念集會」也需設市民發言時間。我提出這動議,是希望讓市民上台表達爭取自由民主的決心、向死不悔改的殘暴統治者表示抗議,藉此發揮出席市民的積極性,同時讓市民上台就民運路向發表意見,集思廣益。可能我這意見不太適合某些支聯會頭領的胃口吧,建議剛提出便引起熱烈的回應。
某民主派名人立即反駁說(大意,下同):讓台下市民發言容易造成混亂,例如有市民會發表過份激烈的意見,中共的嘍囉更會趁機上台喊「打倒司徒華」之類的口號。他反問我:如果因此造成場面失控,這個責任誰負擔得起?其實,他的反對理由根本不成立,至少是過慮了。第一,什麼是「過份激烈」的意見?打倒鄧李楊算不算?結束一黨專政又算不算?他是否以為,僅僅表示心中不忘六.四就不算過激,就適合講、可以講,而喊鄧李楊下台就是過激,就不應講,不能講,一講就場面失控呢?七年前100萬香港人上街喊鄧李楊下台,當時場面失控了嗎?支聯會領導失靈了嗎?更重要的是,為什麼需要找人判定那些意見過激那些不是?是否有人覺得,九七未到就首先要在民主陣營內部搞「言論審查」,把估計權貴不中聽的話「消音」?第二,中共嘍囉搗亂有何足懼?如果他們真的敢上台發言,台下市民會無動於衷嗎?不會引起更多市民接著上台駁斥他們嗎?即使有人賴著不走,存心搗亂,市民不會齊聲叫他下台嗎?支聯會義工不會請他下台嗎?何況,親中共派上台發一點謬論,反倒可以讓市民更加看清他們一類人的醜惡面目呢!
另一位支聯會常委說:我們現在最大的敵人是中共,它很樂意見到我們辦不成活動,如果讓市民自由發言,引起混亂,不是白白益了中共嗎﹖這是反民主派的邏輯,不是民主派的邏輯。按照這邏輯,支聯會乾脆不辦任何公開活動好了!即使要辦,也必須規定市民只能乖乖坐著聽領袖講話,或者只能喊大會規定的口號,唱大會規定的歌曲,這樣肯定不會出現「不受控因素」,也就不會混亂。中共不是常常講「統一思想、統一步調、統一行動」嗎﹖支聯會是否想向它學習﹖真正的民主派知道如果要有效地戰勝強大的敵人,就要利用各種機會,包括讓市民自由發言來提高市民的參與和覺悟,讓市民自己通過反覆思考和討論,認同合理的要求,換句話說,就是要充份發揚民主,而不是反過來處處限制甚至取消民主。這是民主最後戰勝專制的一個必要條件。借口敵人強大而限制市民發言,令民主陣營凝聚力減弱,才是白白益了中共。
還有人說:六月四日一向是做悼念集會的,並非市民上台發言的適當場合。他不去想想:為甚麼每年這天一定要以燭光悼念的形式紀念六.四﹖一向做著就表示以後不必改變、不可改變嗎﹖僅僅追悼犧牲的同胞就能真正改變群眾的消極嗎﹖還是適得其反﹖最後,年復一年的悼念,漸漸不也成為一種沒有多少現實教育意義的儀式嗎﹖我們認為:市民每年紀念六.四,決不僅僅為了追悼烈士,更重要的是藉此表達爭民主不屈服的信念,同時探索繼續奮鬥之路。在支聯會舉辦的市民集會上設立市民自由發言時間,是達到上述目的的好辦法之一。
雖然我的動議最後不被通過,但我希望支聯會諸公能夠重新檢討這個決定,並在以後舉辦公開活動時克服限制市民發言的不良傾向。
1995年5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