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期

港澳工委吸收了一個新黨員

唐念川

《先驅》第36期,19963

唐敖為人正直、年少有為,雖不算是「車毀人亡」派,倒也樂善好施,對推動香港的福利改革不遺餘力,因此他甚孚民望,最近還當選連任某一專業人仕協會的會長。對於唐敖這樣的傑出人士,私產黨港澳工委當然不會放過爭取的機會。

在去年十一月底的一次私人會議中,工委負責人張副社長對唐敖說道:「唐先生,我們私產黨求才若渴,很希望您能參加我們。您這種對香港有傑出貢獻,熱愛香港,熱愛祖國……」

唐敖打斷了張的話道:「張社長,您實在對我太恭維了。實不相瞞,我是唸番書出身的,對國情所知有限,除了今年三月到過深圳小人國一遊之外,從未踏足祖國,我實在沒有資格接受熱愛祖國的美名啊!」

張副社長迅速地,以其特有笑容回答道:「唐先生,您實在太謙虛了,其實愛香港就等於愛祖國嘛。哈哈!哈哈!參加我們私產黨其實是有許多好處的。以您這樣的成就,成為籌委是當之無愧的。但由於中央要推行敬老運動,在寧要『老子』,不要『兒子』的政策下,那些巨富的公子們,如鄭裕彤的公子鄭家純,唐翔千的公子唐英年等等,本來大有資格出任籌委,卻不得不予以捨棄。因此,我們也不能保薦您當籌委。不過,倘若你願意參加我們私產黨,當上四百人的推選團的一份子,應該是毫無問題的……」

唐敖想了良久,回答道:「我有一個要求,不知道您能否答應?」

張副社長回答道:「哈哈!哈哈!唐先生果然快人快語,您即管把條件開出來。上次爆楊官事件,市民反應不佳。您的條件,無論辦到辦不到,我們都不會代您行使言論自由的。」

唐敖誠懇地道:「我對你們的黨所知有限,不過從我平日所聞,香港和大陸的老百姓好像對你們不無怨言,鄧小平同志鼓吹的『走私』路線━━對不起,即走私有制和發展私營企業的路線━━據說引起許多不滿。倘若你們私產黨真的是為人民謀幸福,為人民所愛戴的話,我是很願意參加的。不知道您能不能為我安排一個到大陸的訪問,讓我親自接觸一下大陸的民情,看看那些批評是否只是謠傳呢?」

張副社長心裡大叫不好,但見唐敖要求有理,只好答應替他安排。行程安排在去年十二月初,為期兩週。臨行前,社長千叮萬囑國內的單位,做好工作,不要讓唐敖受到外界的騷擾。

唐敖於是開始了他的私人訪問,在訪問期間,他到過北京、上海、福建和廣東等地。他原先打算作兩周的訪問,但不知是好奇心還是其他因素的驅使,他遲至九六年一月中才回到香港。在這期間,他增長了許多見聞。

回來之後,唐敖很快便同張副社長聯絡上。張心知情況不妙,姑且見之。唐見面第一句話便是:「張副社長,我考慮得很清楚,決定━━」他摒住氣息道:「申請參加私產黨!」

張副社長又喜又驚,好奇地問道:「唐先生,不知道您在國內期間,有何見聞?」

唐敖不無感慨地道:「見聞多的是呢。第一件令我印象深刻的,便是旁聽魏京生案的審判,這案子實在令我難過呢!」

張副社長接著道:「我也很為魏京生難過。他坐了十幾年牢,一點進步都沒有,出獄之後仍然死不悔改,要陰謀推翻共和國,真是不自量力。」

唐敖不以為然地道:「張社長,您此言差矣。那個對魏京生的判決書,我一共讀了廿三遍,始終看不明白判決的根據。事實上,對於那些比較艱深的簡體字,我都翻查字典、詞典,保證沒有理解錯了。」

「以事論事,搞民運銀行有什麼罪?國內有農業銀行、工業銀行、精子銀行……為什麼就不能有民運銀行呢?中國政府的銀行家們為什麼要害怕來自這家銀行的競爭呢?為什麼鄧小平的兒子可以走私,魏京生卻不許走私?按經濟規律搞民主運動,我覺得這挺有意思……張社長,您說對不對?」

張副社長遲疑了一會,然後勉強地道:「唐先生,魏京生一案情況複雜,您覺得難以了解,是不足為奇的。唐先生,您能再講一下其他經歷嗎?」

唐敖回答道:「我離開北京之後,便到了上海,參觀了好些地方,其中包括一所孤兒院。」

張副社長有點緊張地問:「你在孤兒院裡看到什麼?」

唐敖回答道:「我看到兒童受到極好的照顧。他們一日七餐,每餐都很豐富。有點奇怪的是,一些小童晉餐時總是狼吞虎讌,您猜他們每餐都吃那麼多,一定是胖嘟嘟的。但事實剛好相反,他們看起來還好像剛生過病呢!我實在不明白。我還聽到那些工作人員在埋怨一個叫張××的。我上海話不好,聽不清楚。可能是這個姓張的從前把那些兒童餓壞了吧。」

張副社長搶著道:「那個姓張的實在可恨,吃我們共和國的奶水長大,卻跑到外面說三道四。我們雖然抓不到她,卻抓了她還留在上海的胞弟。我看她以後還夠不夠膽在外面造謠!」

唐敖介紹了他上海的見聞之後,便提到他在福建的經歷:「我離開了上海之後,便到了福建一些城鄉,參觀了在莆田和泉州一帶的台資鞋廠,也跟一些地方領導和台商聊過天。」

「有冇搞錯?點解佢總往黑點處闖!」張副社長以其日漸精通的廣州話暗暗忖道。

「我到過一些鞋廠,發現廠內空氣流通極差,廠內瀰漫著一股濃烈的化學品的怪味,女工們則個個面如菜色。我同一些女工談過,她們都說自從到了鞋廠工作之後,便日益消瘦,抵抗力下降。據說最近還有一兩個女工離奇死亡哩。她們懷疑這可能是那些化學品所致。

「女工們又說,她們曾向廠裡的領導和有關當局反映,都不得要領。

「一位地方領導對我說,作為一個忠誠的馬克思主義者,他是很同情女工們的遭遇的。但他補充說,根據馬克思主義,資本主義制度下的工人,不過是僱佣奴隸。既然是奴隸,當然沒有發言權。考慮到這一點,他和其他領導同志就沒有理會到女工們所反映的問題。不過,這些領導心腸倒是挺好的,考慮到女工們的牛油和麵包問題,便奉勸她們不要生事,以免嚇走台商。

「之後我同一個有良心的台商聊過天。他說鞋廠通風系統不足,在當地是相當普遍。其實官方對通風系統是有所規定的。但不是不執行,就是執行不力。他說商人重利輕義,責任當然不可推,但政府沒有依法保護好公民的人身安全,責任就更大了。

「那台商原來是個經濟學博士。他說亞當.斯密在他的《原富》一書中指出,即使在自由經濟下,政府仍然是必須的。它的功能有三個方面,其中兩個是保衛公民財產免受外國人和本國其他人的侵犯。根據那台商的解釋,這裡指的公民財產包括公民的生命和健康。他又說,倘若亞當.斯密復活,看到今日中國走私情況,一定會懷疑資本主義起來━━」

張副社長終於忍無可忍,截斷了唐敖的話:「除了到過北京、上海、福建之後,你還去過什麼地方呢?」

唐敖回答道:「離開了福建,我便到了廣東海豐汕尾梅龍鎮。那是我的故鄉,可是我從未踏足過。今次順道回去祭祖。張社長,我實在要感激您這次為我所作的安排呀!」

張副社長樂極了,心裡想唐敖終於遠離那些醜惡黑點,便道:「唐先生,您回鄉祭祖過程愉快嗎?」

唐敖回答道:「我想不能用愉快去形容吧。我有十三個同鄉,他們在去年先後以香港新機場合約外勞身份來港工作。來港之前,每人向親友借了二萬二千元交給勞務公司,作為勞務介紹費之用。他們原本計劃來港之後三個月便把借款清還,但現在他們不但沒有匯錢回來,連音訊都斷絕了。他們的太太們,正懷疑他們在香港包二奶哩!

「其實機場外勞的工資每月有萬多二萬元,而且合約為期兩年,區區二萬二千元的勞務介紹費實在微不足道,他們就是不匯錢回來,真無本心!

「由於他們的匯款遲遲未到,債主追上門,外勞的家屬急得瘋了。他們見到我回來,知道我在香港有點名望,便請我應付債主。恰巧我身上有七張信用咭,而我的鄉下今天又已發達到有提款機的地步了,這樣,我才勉強把債主應付過去。如此的回鄉祭祖,張副社長,您會用愉快去形容嗎?」

張副社長根本沒有心思去聽,心裡只在納悶,良久之後道:「唐先生,我實在不明白,您為何決定要參加━━」張副社長停住了,似有頓悟地道:「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您一定是取得了我們中華人民共和國護照!」

唐敖義正辭嚴地回答道:「張社長,請您不要猜測。我並沒有也不打算在九七年七月一日之前取得中國護照。原因有二。第一,目前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護照印製質素並不高,我是很不願意持有一本劣質護照的。第二,更重要的是,我是很反對把香港人分做兩級,高級的可以先領取中國護照,低級的要到了九七年之後才可領取。這種做法比從前殖民地分化華人的做法更露骨,更難以令人接受……」

「好了!好了!那您就告訴我您為何要申請加入私產黨吧!」張副社長實在受不了唐敖的道德說教。

唐敖回答道:「說來簡單。我本人其實是私有財產制度的信徒。在這個多月的遊歷中,我看到中國在私產黨領導之下,一片污煙瘴氣,道德敗壞得令人難以卒睹。可我看到的種種現象,令我確信私產黨是真心放棄了共產主義的立場,決心在中國復辟私有制,因此我決定參加私產黨。能夠擺脫共產主義的迷惑,認識到私有制的真諦,實在不簡單!如此有識見、有魄力的黨,我焉有不參加之理!」

張副社長目瞪口呆的看著唐敖,最後又以其特有的笑聲打圓場:「哈哈!哈哈!唐先生分析之精辟,張某佩服佩服,我敢保證您的入黨申請很快會得到批准━━」

唐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您能幫我找到那十三個外勞同鄉嗎?」

「這個嘛,您可以找職工會聯盟的李卓人問問。」

「李卓人也入了私產黨?」

「非也。不過我們已打算停止勞工工作五十年,以後香港所有勞工工作,大概會由職工會聯盟包辦……」

接著,張副社長把私產黨的港澳地區工作方針解釋一遍,唐敖耐心地聽著。之後,唐敖便趕著去找李卓人。能夠參加私產黨,唐敖真的感到很光榮,很愜意哩!到底自己入黨的第一件任務是什麼?想著想著,他終於想到了━━盡力避免香港「車毀人亡」!

分類:第36期, 政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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