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青
《先驅》第37期,1996年5月
在中共軍事威嚇之下,台灣正在進行第一次直接民選總統的活動。這次選舉到底是中國民主進程的一道里程碑,還是假造民意的一場鬧劇,或者是﹝如中共所指責的﹞借民選為「分裂祖國」護航呢?中共的威嚇對這次選舉會有什麼影響?統獨問題到底對台灣的勞動人民﹝就是絕大多數的普通老百姓﹞有什麼利害關係?怎樣才可以避免戰禍或者避免被中共征服?各種社會運動者和左派人士是否應該積極參與政治?對政黨應該採取什麼態度?對於這種種有重大意義的現實問題,作者想提出一套看法,和站在勞動人民立場的人士共同探討。
怎樣評價總統直選?
不但在台灣,而且在全中國的範圍內,總統﹝作為國家的元首而且是實際的執政者﹞由全民直接選舉產生,這還是第一次。中國是個歷史悠久的個人專制的國家。雖然推翻帝制、建立民國已有八十多年,中國人民始終仍受著單一個或者若干個互相爭權奪位的專制者統治。雖然有時那個統治者表面上是選舉出來的,但從來都不是自由競選,更沒有過直接由全民普選產生。現在台灣實行總統直接民選,才第一次讓人民直接挑選執政者,使執政者直接面對人民,向人民負責。暫且不談這種形式的選舉制度是不是最好的制度,實際上能不能最有效地保証人民的政治權利,這個制度的實施至少體現了主權在民的原則:任何個人和任何政治團體,都只有取得人民投票認可才有權執政,而且要幾年一次定期地重新取得人民的認可;誰都不能憑過去的功勞、憑什麼歷史權利來獨佔執政權,凌駕於全體人民之上,免於接受人民定期的重新評審。你儘可以大有根據地指出這種制度的不足之處,甚至指出這種所謂民主的虛偽性,但你
無法否定,這比起一黨專政、萬年國代、協商推選、等額選舉、上層社會的選舉特權等等,是一個明顯的進步。
現實的政治形勢讓這次選舉成為有實際意義的競選。不但反對黨早已形成,正式合法活動了好幾年,言論自由也算是具備了,連傳統執政的國民黨也發生了巨大的分裂,再不能維持實際上的政治壟斷權。況且,統一還是獨立、怎樣應付中共步步進逼的武力威脅等等重大現實問題,明顯地成為競選的主題,等待著人民表示態度。人民對種種成為競選爭論的問題表示態度,至少可以算是民主權利的初步行使。林洋港、陳履安、郝柏村等人可以公開指責李登輝是引起海峽緊張形勢的罪魁,他們並沒有因此受到迫害,這証明台灣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民主自由。不論李登輝是不是搞台獨,不論統獨誰是誰非──那都是另外的問題──李登輝所領導的國民黨已經在台灣建立了比較民主的制度,這點是抹煞不了的。這即使不能算是偉大的功勞,至少也不是罪過,而是進步。中共企圖靠扣上台獨的帽子來抹煞這點,恰恰証明了中共自己死硬反對民主,而且悍然不顧或者無法了解台灣內外人民的感受。
統獨問題和選民取向
自從去年七月以來中共幾次針對台灣的軍事演習,目的都顯然是打擊台灣獨立的傾向。這次在台灣競選活動的時候把導彈射到台灣周圍三幾十公里以內,作用就更明顯了。但是中共的威嚇行動到底對於台灣選民的投票產生怎樣的影響,卻不容易估計。雖然四組候選人都明顯提到兩岸關係的問題,民進黨的彭明敏還繼續標榜台灣獨立的立場,但是連他也沒有表示倘若當選就立刻宣佈獨立,相反,倒強調要改善對大陸的關係。民進黨其他領導人數月前還說過,維持現狀就等於獨立,用不著宣佈成立台灣國。李登輝嘴巴上仍舊很硬,可是他當然更不會宣佈成立台灣國。而且有跡象顯出,他如果連任,以後會減少一點太過刺激中共的做法。所以,很容易看出,不論誰當選,台灣仍舊是維持著實際上不統不獨,也就是「中華民國在台灣」的現狀。既然如此,統獨立場這個因素對於選民投票的方向就沒有太大的影響。至於中共威嚇的影響,就更是正反難分了。威嚇既會使有些人不願投票給明顯或隱藏的獨派候選人,也會反過來使有些人故意投給彭明敏或李登輝,藉以表示不向中共屈服。那前提自然是相信中共不至於見到彭或李當選就實行攻打台灣。現在台灣內外多數分析家的判斷,正是認為中共不會那麼輕易決定攻打。如果台灣大多數選民都相信這種看法,中共威嚇的結果就會對李登輝最有利。因為,讓他當選連任既不會冒太大的戰爭危險,又可以避免助長中共的氣焰。
統獨問題怎樣解決
根據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台灣這次大選﹝除了直選總統以外,同時還選舉國大代表﹞其實對於解決統獨問題並沒有作用。不但不能根本解決這問題,而且不會朝向解決推進一步。四組總統候選人都利用這題目來爭取選票和攻擊對手,但是這方面的實際政策彼此相差不多,而且誰都沒有提出一套真正能夠解決問題的方策。中共的武力恐嚇也沒有迫使現有那些黨派更積極尋求這個問題的解決。各大黨派都不肯接受中共那套實際等於招降的統一方案,他們自己又提不出真正符合海峽兩岸人民的利益而又富於進取性的方案。中共那種恃勢凌人的態度,恰好方便他們運用拖延等待的策略,在人民面前擺出無能為力的樣子。但是,統獨問題真的沒有實際解決的善法嗎?或者,像有些社會運動者和思想上的左派人士的看法,這個問題根本不值得老百姓重視嗎?我認為並不是。我認為,站在人民的立場,不應該輕視這個問題,應該找得到解決的辦法。
在統獨問題導致台灣海峽戰雲密佈之前,某些左派人士那種不重視統獨問題的態度還沒有顯出太大的錯誤,甚至還可以說其實含有一些合理的因素。因為,多年來,在台灣的政治和社會運動的領域中,統獨問題的影響實在太過份了。例如統獨立場的分歧有時妨礙了工人階級的共同奮鬥,或者使某些工運團體成為國民黨或民進黨的附庸。那時,不重視統獨問題正好有助於強調工人階級的立場。但是,統獨問題到底是不容工人階級和左派輕視的。這點在目前的形勢下變得十分明顯。能否避免戰禍,怎樣保障台灣的安全,將來台灣人民要接受什麼樣的政府和生活方式……,這些都是普通老百姓也必須考慮的問題,除非甘心任人擺佈。
關心統獨問題不等於必須在現有那些有力者所提出的方案之中選擇一個,去擁護它。左派可以﹝而且應該﹞根據自己的見解和勞動人民的利害關係而提出自己的目標和方案。工人階級傳統的基本口號,是「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不論工人階級和社會主義事業遭遇什麼一時的挫折,這個口號始終是完全正確的。所有那些挫折都証明,只有這個口號才代表真正的出路。所以,我們的目標應該是統一,而不是分離。當然,這並不表示我們要接受不論任何方式的統一,尤其不表示接受在統一旗號下的征服。
我們所爭取的統一,是兩岸人民心甘情願、自己選擇的統一,是兩岸平等商談達致協議的統一,是在民主的基礎上的統一。在這種合理統一的協議達成以前,一面暫時維持實際上互相獨立的狀態,一面繼續擴大溝通,這自然是完全合理的。所以,在努力奮鬥中,在實際發展的過程中,統一和獨立不是絕對衝突,而是可以相輔相成的。獨派和統派之間的關係也是一樣。只要彼此都把大多數人民的利益擺在第一位,原先見解上有不同的著重點,未必就是不可調解的衝突。
統一有什麼好處?
上述的民主統一的立場,雖然可以顯出不同於中共所企圖強迫台灣接受的那種統一,可以不致引起台灣人民的抗拒心,但是不少人始終懷疑:這樣的統一到底有什麼好處呢?我們為什麼要改變現狀,要去接受統一呢?
現狀越來越難長久維持下去,樹欲靜而風不息,我們姑且不談這點吧﹝雖然這點正是最強有力的現實因素,不容忽視﹞。因為這點明顯帶有太強烈的現實政治臭味。人們有理由說:不錯,中共的壓迫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但是它這樣幹是不合理的、醜惡的、反動的,既然它那方面理虧,就讓它去改正,或者讓我們設法教訓它,而不應該叫我們去遷就它,向它屈服。
統一最明顯的一個好處,是台灣免除了沉重的軍事負擔。現在台灣維持著四十多萬人的軍隊,軍費開支佔每年國民生產總值大約百分五點四,比世界平均數﹝百分四點九﹞高出不少。這支軍事力量的作用,就是與中國大陸對抗。一旦兩岸統一,這筆軍費可以移作建設性的投資,或者直接用來改善人民的生活,豈不是很好嗎?
四十多年來,台灣經濟發展的成就令全世界讚歎,台灣當局更引以自傲。現在台灣已經是工業化了的社會。勞工﹝工商企業中的工人﹞總數四百多萬,佔人口總數五分之一以上,佔就業人口的 55%。但是工人從經濟發展中得到的報酬卻不大,比起資本家利益的增長差了許多。不論在工資、工時、工業安全還是社會福利任何方面,台灣工人的處境都比先進國家差很遠。在目前全世界反福利主義的潮流中,台灣工人生活想得到改良更是困難。甚至,由於亞洲其他國家和地區加入競爭,台灣工人的處境還有惡化之虞。只有工人的集體奮鬥,才可以扭轉惡化的趨勢。如果實現了兩岸統一,或者開始了認真的爭取統一的努力,就不但可以把原先耗費在兩岸對抗上的物質力量用來改善勞動人民的生活,而且可以把人民的注意從兩岸對抗、統獨之爭這方面轉移到社會不公平和資源被濫用等等方面,更可以促進兩岸人民的聯合奮鬥,大大增加未來巨大成功的機會。
有人認為,現在台灣的平均生活水平明顯比大陸高,人民享有的自由也比大陸多,這全靠台灣實際上保持獨立才能夠維持。一旦統一,台灣人民的生活水平就會被拉低。這種彷彿很合理的想法,其實是不切實際的。這種想法可以叫做工人的保護主義幻想,它以為資本主義的國家疆界可以保護工人的利益。在早期資本主義時代,這種作用是有一點的,現在不過是幻想而己。現在,世界經濟一體化已經成為日常談論的現象,國界早已不能阻擋資金和商品的流通,只有工人的流動如果不符合大資本的需要,才會受到阻擋。生產投資經常很方便地從高工資、低利潤的國家流往低工資、高利潤的國家,使高工資的工人失業或者降低收入。那些純粹投機的所謂「熱錢」,更是分秒不停在世界各國自由流轉,掠奪著生產者。台灣和大陸雖然並沒有統一,台灣的資本卻早已大量流入大陸而且飽受歡迎了。最近中共雖然一再對台灣加以武力恐嚇,同時卻一再宣稱繼續歡迎台資。彭明敏也說,只要他當選總統,就會很快同大陸談判三通,追求共同繁榮,這就是說要保証資本在海峽兩岸自由追求最高的利潤。所以,獨立的台灣國決不能保証台灣工人的生活水平不讓大陸拉低,只會驅使台灣工人和大陸工人互相競爭、對抗,讓資本從中得利。資本可以越來越自由地兩邊走,工人卻讓國界束縛著不能聯合奮鬥。美國工人尚且不能避免讓第三世界拉低他們的生活水平,何況台灣!
工人的出路只有不受國界限制的聯合奮鬥,從爭取局部改良一直發展到最後廢除資本的統治。如果台灣工人不斷追問:大陸已經推行每周工作五天的制度了,為什麼台灣不可以?如果大陸的工人不斷追問:為什麼我們的工資比台灣工人低那麼多?這樣,雙方都會取得改良,而且雙方的奮鬥也會結合起來。這種合作一直發展到合力爭取成立民主統一的中國和沒有剝削的社會,那時就會﹝也只有那時才會﹞給工人帶來幸福而有保障的生活。所以,工人﹝就是一切靠工資、薪金維持生活的人﹞應該是統派,是最徹底的統派,不但尋求民主統一的中國,而且尋求民主統一的世界。
台灣人民怎樣自衛
去年夏天以來兩岸關係急劇惡化,發展到現在中共把導彈射到台灣周圍距離海岸只有二、三十公里的海面,責任完全是在中共方面。儘管李登輝的「務實外交」是否真正務實而聰明大有批評的餘地,指他為暗藏的台獨派也非全無理由,但是,根據民主的原則,應該承認台灣人有權獨立,中共或任何外力都不應企圖武力征服,台灣當局尋求擴展正常的對外關係也是應有的權利。不但台灣有權反抗中共的壓迫,大陸的人民也應該反對中共這種橫暴行為。如果中共的征服了台灣,以後對待大陸人民也會更加驕橫兇暴。關乎這些觀點,我以前已有文章談過不只一次,現在不必重覆解釋。值得進一步探討的,是台灣人民有效的自衛辦法。
大家看到,台灣政府應付中共威脅的辦法,主要是加強軍事戒備,擴充和改良武器,尤其是尋求美國更多、更好的武器供應,甚至是軍力的支援。民進黨和新黨也都支持這條路線。民進黨對美國的支援抱有更大的期望。評論家一般也是根據這些軍事因素和國際政治因素來分析戰爭的可能性和後果。我認為,用這種觀點來看問題,結論難免是相當悲觀的。第一,台灣本身現有的軍力顯然比中共弱許多,憑這樣的力量不可能阻擋中共的軍事佔領。第二,如果中共很快進攻,美國和其他國家的新武器供應很難及時大量來到。第三,美軍直接介入的可能性很少;一旦美軍介入,問題就更複雜了,戰爭最後的結果很難預料﹝換言之,有多種不同的可能結果﹞;但無論如何,一定是兩岸人民的損失更加慘重。第四,即使美國明白表示準備用軍力支持台灣,也未必能夠阻嚇中共,避免戰禍;甚至可能反而刺激得中共更加瘋狂,而且多少會致使一些真誠愛國的中國人錯誤地站到中共一邊。總而言之,他們的辦法不是對兩岸人民最有利的辦法,甚至有可能造成很壞的後果。我們人民需要更好的辦法。
台灣最好的自衛方法,就是立刻開始準備用人民戰爭來對付侵入的共軍。共軍可以有力量把台灣的正規軍事力量摧毀,可是,如果中共的佔領軍在台灣不斷受到游擊隊騷擾,到處都碰到人民各種各樣自發的反抗,還有動人心弦的心理戰,它是一定打不贏的。不但打不贏,而且很快就會軍心瓦解,甚至會掉轉槍口,成為起義部隊。四、五十年前為什麼本來弱勢的共軍能夠打敗強勢的國民黨軍呢?主要就是因為那時共軍站在人民這邊,採用人民戰爭的方法。
準備人民戰爭需要讓民眾普遍學會使用基本的武器的方法,而且要讓民眾及時地取得武器。如果台灣政府肯這樣做,它立刻就有許多工作要做。為了讓民眾願意參加自衛戰爭,普遍覺得原有的生活方式值得不惜流血去加以保衛,還要進行多方面的改革。正規軍隊裡面也需要改革。例如要尊重人權,廢除不合理的盲從制度,和並非指揮作戰所必要的那種等級制度。倘若台灣政府積極準備人民戰爭的話,相信這是比任何其他備戰行動更有效的阻嚇中共的辦法。我們很難相信現在的政府和不久選出的政府肯這樣做。所以,準備人民戰爭的責任實際上就只能落到左派人士的身上。左派人士的力量還很小,更缺乏組織。所以一切只能從頭開始,首先就是澄清思想和認定路向。
怎樣才是真左派?
這裡使用左派這個名詞,是指現在台灣一般人所了解的左派,也就是全世界普遍流行那種意義上的左派,而不是現在中國大陸和香港一般人所了解的那種左派,或者加引號的左派。關於這點,有必要澄清一下。這不僅是名號和定義的問題。
左派這個名詞,本來是指議會裡面的反對派﹝非執政派﹞,後來引申為一般的對現狀不滿意、主張重大改革的派別,特別用來指各種各樣的社會主義者。在中國,左派簡直等於共產黨的別名,因為一向沒有其他有力量的左派。自從以毛澤東為首,打著左派旗號幹了許許多多非常荒唐的、嚴重損害人民的事情以後,尤其是到了以鄧少平為首,又多多少少承認了這是錯誤之後,在中國一般人的心目中,左就變成了壞字眼,代表種種不顧人民死活,甚至直接以人民為敵的左的詞句和相關的壞事。反過來,爭取自由、民主和生活福利,倒變成「右」派的立場。但這只是今天中國特殊的國情﹝還有港澳和海外一部份華僑裡面的情況﹞。在台灣和外面的廣大世界都不是這樣,左仍舊是指自由、民主、社會主義、勞動人民的利益等等。
在台灣,左派能夠公開活動,只是最近大約十年的事情,到今天為止,左派力量還很小,而且立場還不夠鮮明,更不一致。不幸,現在有些左派人士的論調令人非常遺憾,客觀上損害了左派的名譽,助長類似大陸一般人對左派的誤解。
最明顯的例子是勞動黨的表現。他們以為中共那個「一國兩制」的方案可以造福台灣人民,甚至以為中共的武力恐嚇可以促使台灣人民接受那個方案,於是採取呼應的行動,而且以這樣的立場參加去年年底的立法院委員競選。結果自然是慘敗。他們的錯誤在於盲從中共,以為中共自然代表社會主義,代表勞動人民的利益。他們既不了解中共在過去革命時代的局限性,更不了解「改革開放」以後中共的蛻化變質。這個例子証明:在台灣從事政治活動,必須對大陸也有所了解。
第二個例子是今年1月29日 「台灣學生反帝組織」關於美艦通過台灣海峽的聲明。他們提出三條要求:(1)美艦不得再進入台灣海峽;(2) 廢止台灣關係法;(3) 美帝應停止任何干預台灣問題的企圖。他們以為,既然美國是帝國主義,而且一向對台灣有野心,就足夠証明他們提出上述要求是正確了。至於美艦這次行動出於什麼動機,可能產生什麼後果,以及美國的台灣關係法實際上起什麼作用,他們覺得根本用不著具體分析一下。他們這種態度,顯得他們是在幫助中共封殺台灣,迫使台灣屈從中共的支配。他們忽視了,在現實的關係上,中共的野心比美帝的野心對台灣人民的威脅更大、更急。他們同勞動黨一樣,不懂得現在的中共政權是什麼性質,也不懂得台灣人民有權拒絕統一,有權接受外援來抗拒強迫的統一,保衛他們現有的生活方式。
你儘可以認為人民現在的選擇是錯誤的,或者認為現在人民並沒有作出選擇,那麼你就耐心地向人民解釋他們怎樣錯誤,或者清清楚楚地向人民提出現在必需在什麼與什麼之間作出選擇罷。你這種實際上迫使台灣人民除了接受中共支配別無選擇的態度,無論如何不是真正左派的態度,自然也反不了帝。
真正的左派一定尊重人民的自主權,懂得分辨人民的實際利益在哪裡,知道革命黨變成反動統治黨並非稀奇的事情,而且不把任何人﹝包括自己﹞當作救世主。
社會運動與政治
台灣的自主工會運動和左派政治運動都是在解嚴前後發展起來的。很早成立的工黨和勞動黨都企圖把工會運動和政治運動結合起來。可惜工黨很快消失,勞動黨也很失敗。現在的工會運動若不是附屬於資產階級政黨,就是不介入政治。最近有些工運人士在探討組織工人階級政黨的問題,這自然是個好現象,雖然不容易取得實際的進展。
工人需要參加政治,而且需要自己的政黨,這是毫無疑問的。倘若不介入政治,工會運動只能為工人取得微小、零散的改良。沒有自己的政黨,工人階級就不可能取得國家權力,不可能改造整個社會,永遠擺脫不了被壓迫、被剝削的地位。
有人以為工會同政黨比較起來,屬於低層次的工作,所以應該循序漸進,先發展工會運動,等到工會運動壯大起來,再從事建立工人政黨。工人運動的歷史告訴我們,並沒有這樣的規律。許許多多的國家都是先有工人政黨,然後在工人政黨的推動和領導下,才發展起強大的工會運動。例如法國、德國、俄國和中國都是這樣。所以,有了政治意識的工人和接受了社會主義思想的其他人士,都可以平行地從事工會工作和工人政黨工作。至於個人的工作重心放在哪方面,那是另一個問題,不可一概而論。但在整體來說,政黨應該在工會運動中起核心的作用,二者相輔相成。
其他方面的社會運動,例如婦女運動、學生運動、農民運動、環保運動、原住民運動,同社會主義的政黨運動的關係,基本上也好像工人運動一樣。所有這些社會運動如果不同社會主義的政黨運動配合起來,就不能夠實現徹底的改革,達到遠大的目標。各種社會運動互相之間的合作,常常也需要政黨從中協助。
工人運動或其他社會運動同政黨互相配合,當然並不表示工會等團體要受政黨支配,或者按照政黨的分界來劃分工會等團體。工會等團體應該是獨立自主的群眾組織,容納各黨各派在其中按照民主的規則活動,各黨的黨員只能以工會等組織的成員身份來爭取政黨的路線被採納。換句話說,所有社會運動的組織都應該是容納各黨各派的統一戰線。
左派與大選
目前台灣正在進行大選的活動,左派人士當然應該積極參加。最理想的參加方式,自然是提出左派自己的政綱和候選人,參加競選。可惜現在左派還沒有這樣的力量。這不但是因為左派本身太弱,而且因為現行的選舉制度很不民主,故意把參選條件定得非常高,不讓窮人和小黨參加。儘管這次直接民選總統被吹捧為歷史性的事件,其實完全是資產階級和傳統政界的把戲,四組候選人都代表資產階級。在這樣的情況下,左派該怎樣投票呢?可以有什麼作為呢?
左派可以把四組候選人仔細考察,從其中挑選比較好一點的,或者比較不那麼壞的,投票給他們。最好能夠向候選人提出要求和考問。這樣,可以考察得更清楚。即使結果覺得沒有一個候選人值得投票支持,這種積極考察也是有意義的。
有人主張抵制選舉,抗議選舉制度的不民主。我認為這是消極的態度,沒有什麼好處。我們馬克思主義者也有時採取抵制選舉的政策,不過那是在革命的形勢中,革命黨號召群眾繼續革命行動,抵制那企圖轉移人民視線的虛偽的選舉。那時強大的群眾抵制足以使選舉辦不成,或者明顯地變成出醜。現在顯然沒有這種條件。一個弱小的派別與其花費氣力去號召抵制,倒不如盡力對現有選舉制度和候選人作具體的批評,同時宣傳迫切的政治要求和需要工人階級的政黨和候選人。
1996年3月12日